许平浑身赤裸地在床上醒来,看到的第一眼是窗外的蓝天。白云闲适地在天空缓缓飘流,天空澄蓝而清澈,他听到鸽子在邻居的窗台上咕咕地叫,然后扑棱棱地展开翅膀飞走了。
气温很高,他热出了一身的汗,粘在身上很不舒服。
星期一的上午十点,弟弟已经去工厂上班了。走的时候许平还在睡,他累坏了,一整个周末除了吃饭上厕所,他和许正几乎没有离开床一步,做到最后,好像连大脑都烧坏了,什么也想不起来,只会本能地追求肉体的快乐,像中了毒瘾一样,一刻也无法离开弟弟的身体。
许平抚着微痛的脑袋坐起身,股间酸麻,浑身上下都懒洋洋的。
半睡半醒之间,弟弟好像跟他说了什么,还吻了吻他的唇,他糊里糊涂地回答了几句,究竟说了些什么,许平自己也想不起来了。
他忍着头痛慢慢挪到客厅打了一通电话,跟工厂的主管确认了弟弟已经平安抵达并且正在搬箱才放下一颗心。
他挂上电话,发现答录机已经被留言塞爆了,十几通未接来电,几乎都是主编王则栋打来的,只有一个不认识的号码。
他不想听留言,顺着不认识的号码拨过去,发现是医院的总台,接线的小姑娘问他要转哪一个科室,他停一停,告诉对方自己拨错了。
许平一丝不挂地在客厅的沙发椅上坐了一会儿,阳光把整个客厅都照得透亮,他从未试过这样大咧咧地不穿衣服在家里走来走去,但是此时他却觉得阳光晒在他裸露的肌肤上的感觉非常新奇,好像有无数看不见的小手在挠他的痒。
楼上楼下都静悄悄的,邻居们都上班上学去了,连弟弟也不在家。
他第一次被一个人留在家里,好像整个世界都在阳光里荒凉了。
他站起身,去浴室冲了一个冷水澡。清凉的水激得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是头脑却一点一点清醒过来。
他一件一件地穿上衣服,扣好扣子,在镜子前理了理头发。
直到全身上下穿着得一丝不苟,许平才重新在电话旁坐下。
按下收听键的瞬间,王则栋的声音就像狮吼一样响了起来。
“许平你还想不想干了?!电话也不打一个就无故旷工!!上午开会全部室的人都到了就你没来!今天要交校对的稿子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月的奖金是一分钱也别想拿了!你赶快给我回电话!”
许平按下了跳过键。
后面的三通留言跟前一通大同小异,王则栋用不同的语句和方式发泄着暴躁的心情,威胁要扣除许平的工资和奖金,让他这个月去喝西北风。
许平连眉毛也没皱一下。
第五通留言是医院打来的,留言非常简短,请他务必尽快来医院讨论一下手术治疗事宜。
许平没有继续听下去。
他洗掉了所有留言,提着包出了门。
他先跑了一趟银行。附近的工商银行不管在什么时间人都很多,排了老长的队,里面的空调坏了,这让每个人的心情都变得很糟,队伍最前面的老头不知道为什么跟柜台的工作人员吵了起来,骂骂咧咧地说得很难听,排队的人一边拿报纸扇着风一边抱着胸冷眼旁观。到处都闹哄哄的,惹人心烦。
许平等了一个钟头才轮到他。柜台的工作人员是刚才同老头吵架的那个,语气和心情同样恶劣,许平隔着玻璃窗看着她,发现她眼眶都是红的。
每个人的生活都有无可避免的不如意的一面。
账户里存着二十来万,许平取了一万块出来,用黑塑胶袋裹着收在公文包里,出了银行。
他伸手招了一辆出租车,直奔人民医院。
他坐在肠胃科的门诊室里,对面是上周五宣判他得了癌症的张医生。
张医生从花框的眼镜下仔细审视他的表情许久,摘下眼镜放在桌上,两手交握道:“本来我们不应该跟你谈治疗方案的,病人本身不清楚实情,治疗效果会更好一些。”
许平想想道:“我父母都去世了,我弟弟智力有问题,什么也不懂,家里也没别的亲戚了。”
张医生点点头。
“你有没有什么问题要问我的?”
“像什么?” 许平有些茫然。
“一般的病人开始都很难接受自己得癌症的事实,大家都希望是误诊,所以通常会要求进行多次化验和诊断,有时候还会私下到其他医院去做检查。”
许平点点头。
他低头沉默了很久,突然问:“大夫,癌症这种病会遗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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