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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传来一点声响,段嘉瑾立即警惕地转头看去,远远地就瞧见了那道鹅黄色的身影。他瞳孔一缩,立即站起身,抢过宫婢手里的药嫌弃地喝了一口。

然后等段嫣越走越近,快到门边的时候他便丢下碗可怜兮兮地冲过去,扑进段嫣怀里。

“阿姐,药好苦啊!”

段嫣看了眼呆愣在那里的宫婢,又瞥了眼桌案上几乎没有动过的药碗,一手按住段嘉瑾的头,语气平静到听不出情绪,“很苦?”

段嘉瑾瑟缩一下,但很快又挺起腰睁大了眼睛。

“当然苦!但我还是喝了,喝了那么多哦——”他用手比划了一下,没什么肉的脸颊硬是挤出个酒窝,眼巴巴看着段嫣,“阿姐,真的好苦啊,我已经喝了,剩下的可不可以不喝了啊?”

“你说呢?”

听到这没有感情的反问之后,段嘉瑾脸色瞬间一变。好似方才央求人的不是他一般,眨眼间就冷了一张脸,表情不善地回到了桌案那边,背对段嫣而坐。

“这是怎么了?”昌平帝进来时就看到这样一副场景,他一把将人从身后抱起来。段嘉瑾本来也没生气,只是为了躲喝药而已,这时被人这样突兀地抱起来,顿时就吓得不敢乱动,嘴抿得紧紧的。

段嫣不着痕迹皱了皱眉,见他略有些慌张地转过头来找自己的模样,便又平了眉头,冷静望过去。段嘉瑾愣了下,而后就好似一瞬间安稳了似的,平静下来。

他拍了拍昌平帝的肩膀,面无表情道:“父皇你吓到我了。”

分明脸色苍白,沉着张脸的时候却莫名让人觉得自己理亏。昌平帝将人掂了掂,感受一下重量,然后从善如流道歉:“是父皇的错。”

说是这样说,却也没将段嘉瑾放下来。

他随口问道:“方才是不是又耍小性子不肯喝药了?”

段嘉瑾说一不二惯了,除了段嫣,一般还没谁敢违逆他。此时昌平帝抱着他不撒手,他便抬眼直直看向昌平帝,毫无畏惧。

昌平帝在位十数载,积威甚重,一身气势刻意显露出来的时候甚至能将人压得喘不过气来。他饶有兴致地垂下头,看着段嘉瑾,父子两似乎在进行着什么较量。

段嫣静静看着那两人,不曾出声打断。

虽是中宫嫡子,还未出生的时候就备受期待。那时候就连坊间,都在悄悄议论这一胎如果是男婴的话估计就是大雍未来储君了。

但这些声音都在段嘉瑾出生后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唱衰的言论。

宫里头倒是没人敢在他们面前提这些闲话,但不提并不代表着事情不存在。段嘉瑾自然也是知道自己的处境。他就算是还不会说话的时候,都一脸睥睨,仿佛无师自通,生下来就带着这样的神情。

段启性情温顺,从不与他有龃龉。段睿言语张狂,每见议会便要挑衅。段嘉瑾却并没有将这两人区别对待,不管是态度友好的,还是几次三番找茬的,他都远远看着,不亲近不抗拒。有时甚至像是置身事外,脱离那个躯壳在看着这场闹剧一般。

段嫣有时能感觉到,他虽然偶尔会因为段睿的挑衅脸色不好,但其实也没有将对方放在心上。就像是看了本话本,会因为里面某个反派的恶行皱起眉头,但关上书之后就立马将情绪抽离出来了。

不管是段启,还是段睿,甚至后宫中所有的皇子公主,都不被真正放入过眼中。

这种睥睨,说是与生俱来也好,故作强势也罢。但这就是段嘉瑾不同于其他人的地方,如段启自小就表现出来的爱操心,段睿越来越盛的跋扈尖锐,这些都是人不可剥夺的一部分。

王皇后一贯主张自由生长,当年她没有插手改变段嫣的性子,只是顺着她的兴趣能力,给了最好的帮助。如今段嘉瑾,她更是不会强加束缚了。

段嫣曾问过,段嘉瑾这种性子,要在皇宫里生存下去该怎么办?

那时候王皇后反而让段嫣去想,段嘉瑾要怎么才能生存下去。

能力,身份,地位,权势,声望……

缺一不可。

不能说每个站在高位的人都是目下无尘,但既然站在高位了,目下无尘便不再是错处。

段嘉瑾既然是皇后嫡子,他生来就背负着士族的期望。御道之上,能加冕通行的只有一人,王氏领着士族站在他身后,前方千军万马,身侧悬崖风起,往后退一步,便是血流成河。

即使被人称为最不可能继承大统的中宫嫡子,但实际上,从一出生开始他就无路可退。

既然注定了都要往那个位子上爬,生就了那样的性子又有什么关系?

段嫣垂下眼,吩咐宫婢将已经冷了的药端下去,再换新的上来。

那边昌平帝则率先移开视线,揉了揉段嘉瑾的头,将人放下来坐着,然后给他讲起了故事。

“听泰清说,你近来喜欢听故事。你先听听父皇讲的这个。”

昌平帝讲的是兔与鹰的故事。孤兔年老体衰,鹰却正好壮年,鹰欲捕兔,却发现四周凶禽虎视眈眈。

“吾儿觉得,那鹰该如何捕兔?抑或是该中途放弃?”

段嫣坐在两人身旁,听到昌平帝这话,神色微动。

赵国四面强敌,国主年迈,继任者昏庸,恰如一只孤兔,吊着最后一口气半只脚迈入黄泉。鹰便是昌平帝,盘踞在赵国邻边,对着孤兔身上的肥肉垂涎欲滴。其余四国虎视眈眈,局面僵持不下。

或许只是随口一问,不管回答得如何都无伤大雅。也或许是昌平帝沉思已久的考量,一句话说错便永远踢出可考虑的范围。

段嫣不知道段嘉瑾能不能明白其中意思,她垂着眉眼,却也没有给任何提示。

往那个位子爬,终究是要过关斩将。今日她能帮,明日后日,再往后的无数日子里,她却是不能代替段嘉瑾,替他做下决定的。

于这寂静中,段嘉瑾的声音显得格外稚嫩。

他看向昌平帝,慢吞吞说了一句什么,段嫣垂下的眼慢慢抬起,视线落在昌平帝表情没有变化的脸上,再落在他骤然深沉的眸子上。

已经知晓这场考量的结果,段嫣便不再关注。她转过身,接过宫婢重新端过来的药碗,“该喝药了。”

……

张成端进景仁宫的时候,便见到一群人脸色讪讪的围在张贵妃身边,张贵妃则是神情冷淡。

“我的儿啊!”牛氏第一个看见他,眼泪瞬间就流出来了,扑上去拉着张成端上上下下打量好久,“他们没拿你怎么样吧?谁敢动你,你同娘说,娘就算是豁出去那条命也要同他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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