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轻点儿轻点儿,这些设备是从意大利来的,搞坏了你赔不起的啊。”
“都说了别用拖的,你得扛起来搬,再拖都给你拖散架了!”
周末上午,阳光不明媚,空气不清醒。一日之计在于晨,宁涛的早晨算是开了个极为悲催的头。
原本计划好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然后约女朋友出门看个电影,晚上再一起吃个饭,没想被一通电话叫来工作室,说是今天就要腾东西,不得已只能赶过来盯梢。
棚里很多器材都是国外进口的,贵得令人咋舌,搬家公司的师傅大手大脚,宁涛一边爱护地给设备包上泡沫纸,一边留神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以免磕了碰了陈铭杰拿他试问。
大冬天的,竟也在室内热出了一身汗。
正猫在地上给纸箱贴胶带,推门进来个人,目光由下至上,先把来人的穿着打量了一番。
这么些年跟着陈铭杰,见过的网红模特没有一万也有一千,从头到脚一水牌子货,骚包又妖气,硬是给他进化出了一点儿时尚细胞,常走在街上遇到些好看的人就自动鉴赏起人穿衣打扮的风格,忍不住辨认衣服包包首饰上的品牌logo。
中长款宽领皮大衣,圣罗兰今年的秋冬最新款,经典双排口,如此挑剔人的版型,穿在其身上无丝毫之违和;中间的扣子没系上,却绑了条皮带随意打了个结充作腰带,普拉达金属三角徽,绒面牛皮,起到装饰和突出腰线,呈现优越视觉比例的效果;颈上一条黑驼两色的爱马仕双面山羊绒围巾,翻出来的些许暖色并不突兀,而是为整体穿着作出点睛。
俗话说人凭衣装马靠鞍,宁涛自认比较识货,凭这一身派头,他心中便充满了各种各样的幻想,再想往上一睹其人相貌,结果是一张熟悉的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嫂……嫂子?”手上的动作停了,他站起来,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很有意思,宁涛不管大他一届毕业的陈铭杰叫学长,而是叫师父,也不管作为他师父对象的金礼年叫师娘,而是叫嫂子。
金礼年曾开玩笑调侃他,是不是因为“师娘”另有其人,这个身份自己德不配位?在知晓林霁的存在后,倒也一语成谶。
“吃过早餐了吗?我给你带了一份。”他把打包好的早点送到宁涛手上,“街对面那家上海生煎,还有豆浆,我记得你喜欢。”
“我靠……谢谢嫂子,我今儿这一大早就过来了,还真没顾得上吃。”说完他便一口塞了半屉生煎进嘴,咀嚼得不停还不忘口齿不清地招呼,“嫂子你进来吧,门口那儿师傅们搬东西进进出出的,一会撞着你。”
金礼年跟着他往里走,看了眼周围的忙碌景象,疑惑道:“楼下做什么搞这么大阵仗?”
“哦,师父打算把这一层卖了,前段时间找着接手的,今天就打算把一楼给清出来。”
“为什么?”金礼年蹙眉,想了想,“他最近有什么地方急用钱吗?”
当年工作室搬迁以后就定在了这儿,一栋三层的小洋楼,总共有六百多平,坐落于一条文化风情街,几乎所有当地像陈铭杰这样搞艺术的文青都聚集在这一块儿,为这片区域注入了鲜活的生命力,与整座城市的冷心冷面格格不入。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推崇艺术变成了潮流,富足者以此寄托壮志豪情,宣泄诗情画意;穷困者以在所不惜寻求真谛为理由,掩饰自身潦倒落魄;自然不除外一片痴心与热爱者苦苦追寻理想,以丰富精神世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好像但凡与艺术沾上点儿边,体面的会更加体面,寒酸的也不会太过难看,横竖吃这口饭都不亏,于是乎这片地价被炒得很高,以陈铭杰工作室的规模,一层楼少说也能卖七位数,更何况是商业价值更高的一楼。
如今相让于他人,金礼年免不得忧心其意图。
“没听说他需要用钱啊,”宁涛插上豆浆猛嘬一口,坐都没得坐的条件下站着还能吃挺香,“可能就是工作室规模太大,力不从心了吧,谁让你们现在也……”
他平时缺心眼儿惯了,话不过脑,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哪壶不开提哪壶的时候已经说一半了,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一指楼上:“今天有个拍摄,他这会在上面呢。”
金礼年没在意。他和陈铭杰分手有三个星期了,共同的朋友间该不该知情的估计全知道个遍了。
“力不从心”这一说,他莫名不是很赞同,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分手绝对不会影响陈铭杰自己的事业和未来的生活。
“好,那我先去找他。”他拍拍宁涛的肩,转身上了楼。
二楼摄影棚正在布置,主体是白棚,加入了一些深海蓝丝绒的元素呼应主题,哪儿都支着柔光箱和背景架,模特团队带来的服饰铺了满地,本人坐在化妆镜前和经纪人闲聊,等待造型和摄影双方沟通。
得亏摄影区面积大,否则这场面大概连下贱的地儿也没有。
这次负责协助拍摄的人手比金礼年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多,他猜测这是模特那方的安排,陈铭杰向来在这方面亲力亲为,人多眼杂难免有分歧,容易干扰他的思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可显然这次他拿不到主要话语权,同意了模特团队带上大量人马。
二楼从未如此嘈杂且热闹,每个人进行着各自的分工,忙得脚不沾地,一群人在金礼年面前走来走去,眼睛快要花了,依旧精准把目光投向了与设计师在工作台旁探讨造型方案的男人身上。
陈铭杰的长相偏粗犷硬朗那一挂,浓眉隆鼻张性强,气质上很有美国西部文化的味道,常叫人先入为主认为其应该有一台哈雷。
这样的脸就适合在酒馆里拿着扎啤四处搭讪,开放的谈吐和带有颜色的玩笑烘托出一种专属于成年人独特的暧昧氛围,就连空气中也散发着荷尔蒙的辛辣刺激。
金礼年沉沦当时的感觉——有时和他做爱甚至仿佛自己是欧美动作片里的主角,同样被他严肃的工作状态折服,稍不留神便无法自拔,目不转睛。
直到有人来到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刚刚还在同模特说话的女人拧着秀眉上下扫了他一眼,警惕地问:“陈老师今天只拍我们,你的经纪人和谁对接了?”
金礼年心绪不宁,不明白她的意思,茫然地看向她的眼睛,一时忘记回应。
女人声线尖锐,音量也不小,顿时引起了棚里其他人的注意。
最先望过来的是陈铭杰,怔了怔,然后面色不悦地朝二人走来,没来得及说话,女人率先开口强调:工作合同上明确了这一整天只能为他们这边拍摄。
“他不是。”回应的口气冷冷淡淡,带着不耐烦,对女人也对金礼年,“你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把人带出摄影棚,在门口质问:“穿成这样来工作室想干嘛,跟模特抢风头?”
“我……不知道你今天有工作。”本来想解释,又觉得没有意义,“家里没有人,我想你应该在这儿就自己过来了,抱歉没提前说一声。”
“拿东西?”陈铭杰摸了根烟咬住,“来晚了。你留在这儿对东西我全扔了。”
“我想跟你聊聊。”
“分手炮都打过了,还有什么可聊的。”像是想到什么,他凑近金礼年,俯下身,刻意将嘴里未点燃的烟往其身上吐,压低了声音道,“还是说,姓肖的满足不了你,开始想爸爸了?”
金礼年下意识偏过头,抿了下唇,重申一遍自己的诉求,询问中携带乞求:“可以吗?”
陈铭杰没立马回答,方才还充溢着讥讽与嘲弄的眼神变了。
无声地骂了句脏话,算是答应下来:“拍完再说。”
所有准备工作就绪,模特造型完毕,在灯光下尝试摆了不同姿势。金礼年坐在休息区观看,认出这位模特是粉丝数量高达百万的时尚博主,凭借标新立异的审美品味在网络上受到关注,一炮而红。
即便走的不是颜值路线,镜头放大下仍能甩其他靠脸出圈的网红好几条街,表现极其生动。